“你好吗?”——这是我搬到温哥华之后最常被问到的问题之⼀。说实话,在印度尼西亚,我们并不那么常问 这个问题。通常只有在我们很久没见某个⼈时才会问“你好吗?”。如果我们昨天或前天才见过⾯,通常不会再问这 个问题。但在温哥华,我几乎每天都会被问到这个问题——即使是昨天才刚见过的⼈也会问我。我有⼀个印尼朋友 甚⾄觉得这个问题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,因为他觉得这更像是⼀种形式,⽽不是真正关⼼的提问。我曾经也这么 想,所以我总是⽤模板式的回答:“哦,我很好,你呢?”直到有⼀天,我发现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。我⽆法说⾃⼰很 好——因为我并不好——但我也说不清楚原因。不仅仅是因为我的英语⽔平,更深层的原因是:我⾃⼰都没有意识 到,也不理解我当时的处境。就在那个时刻,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让我意识到⼀件事:我已经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——更准确地说,我失去了去察觉和理解每⼀个处境的时间。我甚⾄不知道⾃⼰内⼼在想什么、感受什么。
根据这段个⼈经历,我也意识到,在当今的⽣活中,许多事情都悄悄地夺⾛了我们本应珍惜的时刻。这些事情 可能是问题、焦虑、过度思虑、不健康的⼈际关系、悲伤,或者其他任何容易让我们忽略周围正在发⽣的⼀切的因素。 然⽽,感到这样的情绪其实是可以被理解的,因为我们终究是⼈类,⼀个拥有⽆数复杂情感和经历的⽣命体。正因 如此,记者兼教育者 Rob Walker 才会在他的书《The Art of Noticing》(注意⼒的艺术)中,试图解释在现代社会 种种⼲扰之中,我们如何通过简单⽽富有创造性的⾏为,重新唤回我们的意识与觉察⼒。即便是机器⼈也会出现系 统崩溃或硬件故障的情况,但我们不能让这种“失控”的状态主导我们的⼈⽣。我们必须学会战胜它。那么,我们该 如何做呢?我们⼜能从耶稣在这些经⽂中的教导中学到什么,以防⾃⼰在⼈⽣中丧失太多宝贵的时光呢?
在这个故事中,当耶稣来到她们家时,马⼤和马利亚的⾏为形成了鲜明的对⽐。马利亚选择坐在耶稣脚前, 聆听他的教导;⽽马⼤则忙于招待,这在古代以⾊列的⽂化背景中,是⼤多数⼥性通常会做的事情。没错,不幸的 是,我们谈论的是⼀个⼥性仍被家庭化、被视为低于男性的社会背景。然⽽,从⽂化的⾓度来看,马⼤的⾏为并没有 错。家中来了客⼈,⼥性通常会在厨房⾥服侍他们,这是⼀种传统⾓⾊分⼯。反倒是马利亚的⾏为——坐在客厅⾥聆 听耶稣讲道——在当时是不合适的。更重要的是,在那个时代,⼥性是不能直接向拉⽐或宗教⽼师学习的;她们应 当通过家中的男性成员(如⽗亲或丈夫)来间接获得宗教知识。在这个语境下,耶稣被视为⼀位拉⽐,因此马利亚 的⾏为在传统规范下是“越界”的。那么问题来了:既然如此,为什么耶稣却批评了马⼤,⽽不是马利亚呢?
⾸先,我想先明确我的⽴场:我并不是在指责马⼤,尽管许多诠释者常常将马⼤视为那个“做错了事”的⼈。正 如我之前解释的,从⽂化层⾯来看,马⼤的⾏为并没有错。相反,马⼤其实是这个世界塑造出来的“应当如此”的牺牲 品——这个世界不断地对⼈提出要求,直到我们失去了对⾃⼰和⾏为的完全意识。马⼤所做的⼀切,都是出于对耶稣 和其他男性门徒的服侍,这是那个时代⼥性“理所当然”应尽的责任和⾓⾊。然⽽,正是这些忙碌,让马⼤错失了⼀个宝贵的时刻——与这位拉⽐耶稣建⽴亲密关系的时刻。
其次,在这段经⽂中,马利亚抓住宝贵时刻的⾏为体现于两个关键词中。第⼀个关键词是“坐下”,在希腊原 ⽂中写作 parakathizō(希腊⽂:Παρακαθίζω)。这个词不仅在字⾯上表⽰“坐下”,它还有更深的⽐喻意义,即亲近某⼈、与某⼈保持亲密的⾏为。在这个语境中,马利亚选择了 parakathizō,也就是把她的时间和空间留给耶稣, 与祂亲近,因为她渴望更深⼊地认识耶稣。第⼆个关键词是“聆听”,在希腊原⽂中为 akouó(希腊⽂:ἀκούω)。 这个词指的是⾝体和灵性上的聆听动作。从⾝体上来说,它表⽰⽤⽿朵听见声⾳;⽽从属灵⾓度⽽⾔,它指的是⼀ 个⼈⽤⼼灵去拥抱所听见的信息,也就是说,这不仅仅是听见声⾳,更是全⾯地接纳并理解其含义的⾏为。
马利亚在耶稣来到她家时,正是做出了这两个⾏动,因此她得到了耶稣所说的那“上好的福分,是不能夺去 的”。关于这句话,我想澄清⼀点,我们需要回到希腊原⽂来看。“上好”这个词在希腊⽂中写作 agathos(希腊⽂: ἀγαθός)。这个词的含义不仅仅指外在看起来更好或更优越的东西,⽽是同时包含了来源与结果的深意。Agathos 是“好”的,因为它源⾃于神,并且能深⼊地融⼊⼀个⼈的⽣命。当耶稣来到她们家的时候,马利亚之所以成功地意识 并选择了这个 agathos,是因为她愿意放慢脚步,暂时放下那些“⽇常习以为常”的⾏为,勇敢地跳脱⾃⼰的舒适 区,专注于与耶稣的连结。
我没有领受上帝每天在我⽣命中不断赐下的 Agathos(上好的福分),是因为⾃从来到温哥华之后,我⼀直被 焦虑、担忧和对未来的过度思虑所牵绊。虽然,在印尼的时候,每当我遇到类似的情况,我通常会选择去爬⼭,花上 三到四天的时间,让⾃⼰通过⼤⾃然与上帝有⼀个安静的相处时光。这是因为我的属灵类型属于“⾃然型”,也就是 说,我能通过与⼭林中植物和动物的相遇,更深地感受到上帝的临在,听见祂对我说话的⽅式。因此,我对原住民⽂ 化中关于⼈与⾃然之间关系的世界观也特别感兴趣。⽐如,加拿⼤的原住民群体——第⼀民族(First Nations)— —他们与⼟地之间所维系的深厚属灵联系,就⾮常有助于我这样的属灵类型去成长。然⽽,尽管我⽣活在⼀个以⾃ 然美景著称的城市,我却因为⾃⼰的困难和内⼼的挣扎,没有继续实践这种与神亲近的⽅式。我被问题裹挟,失去 了寻找 Agathos 的时间与空间。
亲爱的弟兄姊妹们,反思我个⼈的经历,并结合今天福⾳经⽂的启发,我⿎励⼤家效法马利亚所做的。我之前 提到的那两个关键词——“坐下”与“聆听”——同样可以帮助我们在⽣命的每⼀个珍贵时刻中,领受那“上好的福分” (Agathos)。神的话语不只是存在于教堂讲台上传讲的道,或是我们每个主⽇所唱的圣诗中,它也临在于我们⽣活 中每⼀次的相遇——⽆论是街头遇见的陌⽣⼈,还是我们之前素未谋⾯的⼈,抑或是我们所依赖的⼤⾃然之中。神正 透过这些平凡的经历,持续地向我们传达祂的爱与启⽰。
如今,福⾳已经向我们展现了⼀个邀请——让我们不⾄于错失⽣命中那些珍贵的时刻。⽆论是我们的焦虑、担 忧、悲伤、过度思虑,或是我们正在经历的种种艰难处境,请停下脚步,安静⽚刻,亲近神,让我们透过周遭的⼀ 切,去经历与神之间那份亲密的关系。我们的处境或许不会⽴刻发⽣巨⼤改变,但我们的内在将不断成长,引领我 们获得那“不能被夺去的上好福分”。